父親突然就去世了，在南方唸書的哥哥一天後才趕回來。好久都沒有見到哥哥了，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，似乎比爸爸在世時還要高大。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很低沉，臉上似乎沒有意思表情，有時他眼中含着眼淚。
一切都發生都很快，突如其來的悲哀帶着令我興奮的感覺。比如，司儀領着我去給停屍房裏的父親送飯。第一天的時候，司儀打着招魂幡在前面引路，我穿着孝服，提着食盒跟在後面，我聽到過往的人在說“看到那個穿孝服的孩子了嗎？她的父親剛剛去世了”，有人在說“多傷心呀，可憐的孩子。”有人在說“她今年才十歲吧”……我忍不住享受起這種成爲別人談論的焦點的感覺。
哥哥回來的那天，也就是爸爸去世的第二天，司儀安排哥哥領着我去給停屍房的父親送飯。我穿着孝服，臨行前對着鏡子照了照，意圖讓自己在路上看起來不要邋里邋遢的，畢竟走在路上我會成爲公衆人物。但是，我很快留意到哥哥眼中的怒火，他很粗魯地說：“你大可不必這樣搔首弄姿。你這種小孩，只會想到什麼新衣服呀什麼的'。”
我覺得難過極了，低下了頭，哭了起來，他接着說“我料想你大概還是太小了，所以不懂事，不懂我們在哀悼中。”
或許哥哥說的對。哀悼！我是在哀悼中，聽起來很重要，而且意味着我應該長大了。
我們都穿着孝服，哥哥打着招魂幡在前面引路，我穿着孝服，提着食盒跟在後面，看到周圍投來的目光，我稍微擡頭挺胸了一下。接着，很快我又黯然的垂下了頭，因爲我突然想到哥哥在出發前說的話，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可恥。但我還是忍不住覺得此時自己是個很有吸引眼球的的公衆人物。
哥哥儘量避免和媽媽接觸，他總是跟在奶奶身旁，對奶奶扮演着家中男人的角色，奶奶有什麼事情也找哥哥拿主意，寫悼詞時如何措辭，奶奶也徵求哥哥的意見。喪禮上的很多細節的事情，也找哥哥拿主意。
父親去世的第三天是出殯的日子。那天，母親第一次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，看起來媽媽柔順而嬌小。還有，還有一副很無助的樣子。哥哥一副男子漢的模樣過去攙扶着媽媽。
我和奶奶沒有去參加出殯儀式，我認爲這很不公平。但大人們的安排我只能接受。
出殯的隊伍臨出發後，司儀讓我脫下了孝服，並讓我報存在父親的週年忌日那天焚化。幾個小時後，哥哥攙扶着媽媽回來，身上的孝服也已經除去，屋子裏的遮蓋鏡面的黃紙也全部除去了，所有的窗簾都拉開了，明亮的陽光照了進來，日子猶如往常一樣了，只是家裏少了爸爸一個人的身影罷了。
